「异类追踪者」是魔宙出品的半虚构故事系列正规的配资炒股平台
通过讲述我们身边患有精神问题的“异类”故事
从而达到了解精神疾病,破除偏见的目的
本季由徐晓2012年起在精神专科医院实习经历整理而成
大家好,我是徐晓。
我发现,刚当家长的朋友们总是很容易放大自己孩子的小病小痛。
有个儿科的同学跟我讲过一件事。
一个家长大半夜抱着孩子冲到急诊,手里还拿着用纸巾包着的一团。
他说自己孩子拉了一团寄生虫,又大又粗,怕孩子肠道出血,吓得要命,赶紧来医院。
因为太晚,检验科都下班了,同学和几个护士围着那包黑乎乎的东西,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虫子。
最后有个有个胆子大不怕脏的护士,切了一段,发现有弹性……
今天的故事里,有个小女孩半夜进了医院,她妈妈打电话把我骂了一顿。
展开剩余96%亲爱的朋友,接下来你精读的是《异类追踪者》第三季,第13个故事。
1
“徐晓,你心也太黑了,不想帮忙就直说,你怎么能欺负孩子呢?亏我平时一直觉得你人不错,没想到你这么能装!”
2012年10月29号的凌晨,同事魏姐突然给我打电话,刚接通,那边就给我一顿臭骂。
我噌一下坐起来,看着手机恍惚了两秒,确定自己不是做梦,赶紧问她出什么事儿了。
“你给朵朵看恐怖片,她被吓得发高烧说胡话,我刚带她到医院,要是有个好歹,你给我等着!”
“魏姐,肯定是误会,我给朵朵看的是动画片,没……”
还没说完,她就挂了。
本来我不愿意带孩子,为了帮忙,周末朋友找我我都没去,没想到换来一顿臭骂,真是费力不讨好!
我把手机一扔,早知道就直接拒绝她了,当时怎么就不好意思直说呢?
提起魏姐,她也算药剂科的一号奇人。
魏姐总喜欢在私事儿上麻烦大家,特别没有边界感。
比如每天坐同科室王大夫的顺风车回家,导致王大夫好几次接孩子放学迟到,据说人家两口子因为这事儿吵了好几回架。
再比如,只要有人把卫生纸放桌上,用着用着就会成为魏姐的私人物品;只要和魏姐同时出现在小超市,买水就得给她带一瓶。
周五我无意间透露出周末没啥事,立刻就收获了幼师一日体验资格。
问题是,大家还都惯着她,包括我。
因为大家都默认为这点小事儿犯不上撕破脸,导致魏姐在利己之路高歌猛进,甚至今天半夜专门打电话骂我一顿。
话说回来,我怎么可能给小孩看恐怖片。
她孩子发烧,居然让我负责,这不属于肚子疼埋怨灶王爷吗?
我躺在床上思来想去,魏姐虽然爱麻烦别人,但一般不撒谎,这里面指定有点误会。
反正睡不着,索性开电脑查看浏览记录。
今天白天我在客厅写实习总结,让朵朵在卧室看动画片。
朵朵吵着非看佩奇不可,我在B站给她找的搬运版。
点开历史记录,网页刷新几秒后,活泼的音乐响起,屏幕上的粉色小猪开始介绍自己。
在我看完了一整集,才突然意识到,为了自证清白,我大半夜不睡觉看幼儿动画,太荒谬了。
就在我打算关闭网页的时候,诡异的一幕突然出现了。
屏幕上的佩奇表情逐渐扭曲,微笑的嘴巴咧到耳朵,两只眼睛变得巨大突出,伴随着逐渐阴森的音乐,它脱掉衣服,露出粉白的猪皮,开始用四脚飞快爬行。
更恐怖的是,这张骇人的脸始终面对着屏幕。
伴随着一个男人的声音,屏幕里的“佩奇”忽然冲向屏幕,扭曲的表情被无限放大!
“小孩子不可以说谎哦!”
毫无准备的贴脸开大,把我吓了一跳,我啪地合上电脑。
可能是被吓得手软,笔记本没盖上,外放一遍遍地重复着那个男人的声音:“小朋友不可以说谎哦!”
别说孩子了,谁看这玩意儿能不害怕啊,这就是个邪典二创视频。
平复了一下情绪,我再打开电脑,点进发布者的主页,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变态。
发布者叫旧日支配者,主页发布的全是这种二创邪典片,乱七八糟的元素还有多足,触手,鳞片,黏液,畸形翅膀,相比之下,刚才那个小猪佩奇算小巫见大巫了。
他的头像和个性签名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,头像是一个秃头后脑勺,个性签名引用了克苏鲁小说《比蒙之祸》中的一句话。
——“见证此巨物之全力者寥寥无几,其景亦充斥着诡异之恐怖。”
我碰巧看过一些,对这句话有印象,再联想他那些二创视频的关键元素,和这个挺克的网名,直觉判断这个旧日支配者是个狂热的克苏鲁爱好者。
克苏鲁是个依托于大量小说作品产生的神话体系,是种小众文化,我了解不多,在一些作家笔下,克系生物本体十分诡异,且充满神秘未知性,会通过精神感应接触人类,总之,是恐怖的代名词之一。
触手系是比较有代表性的克苏鲁形象标签
不过,克苏鲁和“小孩子不能说谎”好像也没有什么必然联系。
他用的二创素材都是儿童动画片,难道是有教化孩子的目的?而且每个视频结尾都有“不要说谎”的口号,也不像是为了传播克苏鲁文化。
我实在想不通,更好奇心了。
就给这个人发了私信,我说自己也是克苏鲁爱好者,希望能跟他交流。
之后,直接给这些邪典视频点了举报,没别的,净化网络,人人有责。
2
第二天,我顶着两个黑眼圈上班,刚坐下就有个小护士跟我说,魏姐正在隔壁科室宣传我“虐待儿童”。
我气得不行,当时就想冲过去理论,不过赵老师和王大夫在,给我一顿劝,什么“日久见人心”,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”,“大家都在一块工作,犯不上激化矛盾”。
他们说的对,和魏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,真把关系搞僵了,以后更尴尬。
我憋着一口气坐回椅子上,不由自主又想起昨晚那个克苏鲁爱好者,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复我。
好奇心一直按捺到中午,趁着午休的空闲时间,我点开网站里的私信,发现他竟然回复了我,留了他的QQ号。
我赶紧添加他,发现他的QQ名也是“旧日支配者”,常居地在北京。
发了个表情包他没回我,我直奔他的QQ空间,在日志里,我看到了一篇叫做《觉醒之夜》文章。
我有好多同学都特别喜欢在QQ空间写日志
“装满肉虫子的柔软皮壳连接长长的条状物,触手尖端竟然贴合了锋利的鳞片,恶心的绒毛受重力作用垂直地面,坚硬的搅磨工具不断融合粘液反复蠕动,不合理!一切都不合理!这种克系生物让我San值狂掉,我要疯了,它到底是什么?
“当我意识到痛苦来源于我本身时,在这个觉醒的夜晚,无限膨胀的月亮伸出触手,让我卸下了全部的伪装,来面对这个真实的世界吧!从此以后,我的精神将不再遭受任何污染!”
除了这篇《觉醒之夜》,旧日支配者还写了很多日志,他好像很喜欢用这种形式记录和表达。
2008年到2010年,他大多是在梳理克苏鲁神话体系,这个阶段,他应该刚开始感兴趣克苏鲁小说,字里行间都是对这种神秘元素的喜爱、崇拜和好奇。
2010年到2011年,他写日志的频率变低,但是每一篇都特别重口,《觉醒之夜》就是,他似乎开始把生活中正常的事物,用一种特别极端的方式解读。
2011年到2012年,这个阶段的他的日志里,全是特别强的负面情绪,而且有很明确的轻生想法,似乎还有很多次轻生未遂的情况。
尤其是最新一篇,文章最后一句话触目惊心:“世界已无法容纳我,以笔为刀,扎不破邪神的操控!以笔为刀,恨不能割碎我的咽喉!”
我越看越感觉,他根本不是什么克苏鲁爱好者,我都可以判断,他有妄想性精神障碍的症状。
而且,从2012年开始,他在日志里一直强调生存的痛苦,自杀和自毁倾向特别明显。
我虽然刚入行,但作为精神科医生,基本的责任感我有,翻完那些日志,我就下定决心,不能对这个网友放任不管。
尤其刚经历过外卖员黄伟航的自杀,没有及时拯救他的自责和自我拷问,使我更明确了——不能让悲剧再次重演。
那天下班后,旧日支配者回复了我俩字“你好”
聊天的过程中,旧日支配者的情绪一直很稳定,甚至有种小心翼翼,但并不抗拒我的主动接触。
他很注重聊天时错别字和标点符号,有几句话他把冒号打成分号,甚至要撤回消息重新发一遍。
这个细节能看出来,地方性格敏感,且有一定文化水平。
我谎称是个刚入门的克苏鲁爱好者,虚心请他推荐小说,该按照什么顺序阅读。
提起克苏鲁神话,他就滔滔不绝,点评小说也头头是道。
不过有一点很有趣,他对“说真话”有点偏执地坚守。
每当我问起生活中的事情,比如在哪工作上学,姓名年纪,他都会明确地回答我:“我不能欺骗你,但这个问题有关我的隐私,所以我回答。”
我也侧面委婉问过,为什么发布那些二创视频,他回答的很含糊,话里话外意思就是孩子得养成说真话的习惯。
从他和我聊天的频率上看,这人在现实生活里应该没什么朋友。
这样的聊天持续了一个多星期,旧日支配者突然主动问我:“我在北京,你呢?”
我说也在北京,他表现得很惊喜,想见一面。
我反而犹豫了。
能更深入的了解他,对我判断具体病情是件好事,但冒然提出见面,还是让我警铃大作,防人之心不可无,万一他是坏人呢?
思来想去,我把自己的顾虑如实相告,旧日支配者好像更开心了。
他说:“你能对我说真话,我很开心也很荣幸,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,真话比钱更珍贵。”
想起自己谎称是克苏鲁爱好者,我突然有些心虚。
“我理解你的顾虑,如果你担心我是坏人,可以在北海公园附近的派出所门口见面。我绝对没有伤害你的想法,你是个很好的人,多次打消了我轻生的念头。为表感谢,我要把我最真实的一面展示给你。”
看他确实很真挚,我也没有再拒绝,答应见面。
“那么,后天晚上7:45,我们在北海公园东岸第一个长椅见面,你有喜欢的东西可以告诉我,我给你准备见面礼。”
我说礼物就不必了,但是白天见面不是更方便吗?而且国庆节刚结束,算是旅游淡季,晚上7:45,北海公园都要关门了。
过了很久,旧日支配者才回复,他说晚上见面,是因为月光有安全感,请我理解。
“我害怕人多的地方。”他说。
说实话,我挺好奇他“最真实的一面”,但万万没想到,这真实的一面,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冲击。
3
当晚,我提早到了北海公园,在第一个长椅上等旧日支配者。
我给他发消息,问他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,什么发型,他都没回答我。
奇怪的是,他的QQ明明是在线状态,难道是走路顾不上看手机?
到了七点半左右,公园里人就很稀疏了,我紧紧攥着手机,生怕错过消息,每过一会就站起来望一遍,怕他放我鸽子,万一我被锁在园里就麻烦了。
约定的时间到了,我看到远处有一个人影奇怪地朝着我来了。
他是爬来的!
我再仔细一看,浑身冒鸡皮疙瘩,他甚至没穿衣服啊!
一个字面意义上的光头,连眉毛都剃了,裸体朝我爬过来,月光照在他身上,反射出一种光滑又诡异的肉色,并且大声跟我打招呼,“你好啊!徐晓!”
我一点都不好!
我吓得腿都软了,拿起电话就报警,等反应过来,赶紧往大门狂奔,边跑边告诉警察北海公园有个暴露狂在裸奔!
半个小时后,警察抓住了旧日支配者。
又过了半个小时,警察问我接不接受调解。
一番问询,我从警察口中得知,旧日支配者叫钱顺超,今年刚满二十,是北京某大学动画专业的高材生。
负责做笔录的警察说,他们怀疑钱顺超精神有问题,“做笔录时他说的话没人能听懂。”
说话间,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出现在派出所,他说自己是钱顺超的导员,接到通知电话赶来,并且他也通知钱顺超的父母了,孩子家长在廊坊,刚上高铁,马上就到。
另一边,一个警察带着穿好衣服的钱顺超,一前一后从笔录室走出来,钱顺超看到他导员,居然惊恐的大喊:“不要把我交给群鲨之父!求求你们了,不要把我交给群鲨之父!”
边喊边捂着脑袋往最近的办公室冲,我感觉他的精神快崩溃了。
“群鲨之父”是克苏鲁神话中的角色,是一个海洋巨兽的模样。
很显然,钱顺超怕导员,那为什么用自己喜欢的克苏鲁元素做代号?
钱顺超突然失控,调解也不了了之,我们只能在接待室里等钱顺超的父母。
在等待过程中,我问钱顺超的导员,学生的精神状态这么异常,难道学校都没有发现?
导员犹豫了一下,说:“钱顺超半年前办了离校住宿,专业课的出勤一直很正常,所以没发现他精神不稳定,而且学生们都注重隐私,我也不好管插手太多。”
他在撒谎。
我发现他在说话的同时,眼睛下意识朝右上方看,表示他的大脑正在创建视觉想象,这就是撒谎的典型特点。
而且,这番话也很圆滑,更像是在推卸责任。
大概半小时后,钱顺超的爸妈来了。
我打量了他们俩,两个人身上都有股体制内的气场,钱顺超妈妈拎着一只蔻驰的包包,感觉钱顺超家经济条件还不错。
钱顺超他爸从进门开始就拉着脸,见到钱顺超被警察带出来,狠狠抽了他一巴掌。
“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畜生?!”说着,又要再扇。
我赶紧上前拦住,打人解决不了问题,得在钱顺超的心理情况中找到根本原因。
听我这么说,钱顺超爸爸以为我是导员,一旁的警察赶紧告诉他,我是受害者,旁边的男同志才是。
得知受害者还没走,钱顺超爸妈以为我要赔偿,他妈妈从蔻驰包里掏出一沓钱就往我手里塞,说来得匆忙,只带了八千,如果我不满意,明天他们再补,求我一定要同意私了,别让孩子留案底。
他妈妈说着说着,眼眶一红,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。
我把钱推回去,说她误会了,我不是为了要赔偿。
我把自己怎么认识钱顺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他们,因为自己是精神科医生,钱顺超现在的状况,很像妄想性精神障碍。在这儿等他们过来,是想商量可以把钱顺超送到我们医院诊断一下。
听完我的话,钱顺超爸妈特别感激,留了我的联系方式和医院地址,答应明天一定带他去。
送我出派出所的大门时,钱顺超妈妈握着我的手不停的说,多亏我注意到她儿子的情况,不然,钱顺超要是出了什么事儿,她也活不了了……
回家路上,我发现赵老师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,刚才在派出所,我都没接到。
回拨过去问赵老师什么事,他说有几份病人档案没找到,问我放在哪儿。
趁着电话,我把钱顺超的病情给赵老师讲了一遍,并且提出了我的疑惑:钱顺超为什么要用自己喜欢的克苏鲁元素,给畏惧或讨厌的人做代号?
“你这是陷入到惯性思维中了。”电话那边,赵老师有些严肃,反问我,“徐晓,喜欢看恐怖小说的人,一定愿意见鬼吗?”
赵老师的话让我茅塞顿开,而且我意识到,钱顺超日志里的生物,应该也像他称呼导员那样,是代指什么人。
回到家后,我又打开那篇叫《觉醒之夜》的日志。
跳出惯性思维的逻辑,我惊讶地发现,钱顺超描述的既不是某个人,也不是某一类人。
他写的就是人!
文章里那些恶心的比喻,其实都说得通。
装满肉虫子的柔软皮壳连接长长的条状物,不就是装着内脏的躯干和四肢吗?触手尖端贴合了锋利的鳞片,是手指和指甲;绒毛受重力作用垂直地面,坚硬的搅磨工具不断融合粘液反复蠕动,不就是头发,牙齿舌头和唾液……
钱顺超说自己害怕人多的地方,我怀疑,他可能同时存在严重的社交恐惧。
4
第二天一早,钱顺超爸妈带着五花大绑的他出现在了医院,他妈妈的眼睛特别肿,可能哭了一夜。
虽然我自认为做了十足的准备,但这次治疗还没开始就结束了,因为钱顺超根本说不了一句逻辑通顺的话。
他挣脱父母的钳制,抱膝缩在诊疗室角落,面对墙壁不停的哆嗦,断断续续的说着正常人听不懂的话:“你们撒谎,都说假话,你要同化我……”
然后用头撞墙,而且一下比一下用力,我们拉又拉不住,赵老师当机立断,叫护士来给钱顺超打了针安定。
在镇定剂的作用下,钱顺超很快睡着了,我正好跟钱顺超爸妈了解一些情况。
他妈妈一开口就哭了,“徐大夫,我们昨天去了孩子租的房间,真没想到我儿子过得是那种的日子!”
钱顺超住的出租屋,是那种“挂壁房”,又老又破又小,只能放下一张床。
四边墙壁贴满了各种奇形怪状图案的海报,还有他自己的涂鸦,写的像后号一样的句子,这个房间
夫妻俩又检查了钱顺超的身体,发现他不仅把自己身上的毛发都剃了,胳膊,肚子,大腿还有好几处刀割的痕迹,而且长期营养不良,钱顺超瘦的肋骨根根分明。
他们想不通,挺好的孩子怎么变成得这么阴森奇怪,甚至自残。
我问他们,钱顺超的性格是不是比较孤僻,甚至有一些社交恐惧。
他妈妈一口否定,说自己儿子特别阳光,也很爱表达,在老家有不少朋友。而且平时挺有表现欲,参加学校活动都很积极。
“至少高中毕业前,小超都是这样的。”他爸爸补充道,“上大学后小超就变了,放假回家也不爱出门,我俩当时只是觉得孩子有心事,但也没多过问。”
钱顺超妈妈点头附和,“从大二开始,小超干脆不回家了,每个月除了准时要生活费,几乎不和我们联系。”
我把自己对钱顺超日志的分析告诉夫妻俩,以前明明是个健谈也愿意社交的人,为什么上大学后,社交恐惧这么严重,折磨和异化自我的行为,可能是他分散痛苦的方式。
回想起那天在派出所,钱顺超导员含糊圆滑的态度,我推测问题大概率出在学校。
也许是钱顺超遭遇了校园霸凌?
等他们带着钱顺超离开后,为了印证猜想,我跟赵老师申请,去一趟钱顺超的学校。
奇怪的是,对于我的问询,钱顺超同学们的回答十分统一,都说没有什么校园霸凌,提起对钱顺超的印象,大家的回答也基本是:没印象、没什么特别的、不太熟。
走访没什么进展,我却被钱顺超的导员请进了办公室。
“徐医生,不少同学反映,你这两天经常来我们学院打听钱顺超,你这种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他们的学习和生活了。”
他开门见山,但是态度比较一般,让我马上停止,不然就叫保卫科把我带走。
正好办公室有两个学生会干部来汇报工作,导员手一挥,官威十足地吩咐这两个学生把我送出学校。
去学校大门的一路上,我发现不少同学见到他俩就点头哈腰,说的基本都是:“学长好!”“部长好!”
就两个称呼来来回回喊,他俩听到,就头一点,鼻子里哼出一声作为示意,就差说“免礼”了。
不仅如此,这俩学生干部说话,也是处处打官腔,三两句对话,比我人情世故多了。
——“外联部的小姑娘挺会办事儿的,上周她们部门组织活动,还知道来我这儿打点。”
——“你说她啊,刚进学生会我就夸她懂分寸,听说下学期她要升外联部部长了。”
——“我听说会长和她关系一般,还得疏通疏通。”
要不是身处大学校园,光听这两句,恍惚间我真觉得自己面前站着两位市长。
我感到不屑之余,又觉得有几分悲哀。
这真应了网上的那句话:三分人样尚未学成,七分官威栩栩如生。
我想起钱顺超妈妈说过,钱顺超很有表现欲,参加活动也很积极,便问两个学生会干部,钱顺超有没有参加过学生会。
两个学生干部快速地对视了一眼,居然不做声了。
虽然他们没有直接回答我,但沉默就是委婉的答案。
正当我信心满满,以为找到了突破口,当天晚上突然接到电话,钱顺超妈妈泣不成声地告诉我,钱顺超跳楼自杀了!
今天下午,钱顺超爸妈出去买菜,想给他好好做顿饭,没想到他们一走,钱顺超就跑了。
后来接到学校电话,说孩子在教学楼跳楼了,现在还在医院抢救。
“我们刚赶到医院,大夫说要做开颅手术……徐大夫,你是医生又在北京,能不能帮我们介绍协和医院的医生来做手术啊!”
电话这边的我简直要气死,出这么大的事儿他们还在研究找关系,得赶紧做上手术,再研究一会儿人就没命了!
5
不幸中的万幸,钱顺超的命保住了,但危险期没过,还得住ICU观察。
几天后,我和赵老师一起去派出所协助调查,看了一段钱顺超跳楼的视频,是当时在场同学录下的,警察希望我们能帮助分析。
录像里,学生们正在上晚自习,钱顺超突然冲进教室,站在讲台上情绪激昂的演讲:“同学们,你们还没发现吗,这个社会是假的,都是假的!
“大家都撒谎,没人愿意听真话,也没人爱说真话,你们知道为什么吗?因为邪神把这个世界同化了!”
说着,他伸出手,挨个指着讲台前的同学:“你!你!所有人!所有人!都被控制了!”
“我要用死亡和邪神对抗!觉醒吧同学们,世界需要真实,我要用我的血唤醒你们,挣脱邪神的操控!”
钱顺超怪异的行为,引得学生们哄堂大笑。
就在大家的嬉笑声中,钱顺超从五楼的窗户一跃而下,哄笑声瞬间变成尖叫,视频在一片混乱中戛然而止。
在派出所的会议室里,钱顺超爸妈给我们回忆了当天下午的事情。
钱顺超妈妈说,他们想把孩子带回廊坊,已经托人联系了一家精神病院,可以让钱顺超去那里长期治疗。
钱顺超当然不愿意,他试图说服父母,不是自己有病,是这个世界被操控了。
最后以剧烈争吵结束。
听到这里,我心里直纳闷,这夫妻俩怎么干什么都想找关系?
钱顺超爸妈去学校沟通,本意也不是追究校方的责任,只是想知道自己孩子在学校都经历了什么,没成想,收到的却是钱顺超的处分报告和退学通知书。
校方的态度,让这起跳楼事件完全变味儿了。
钱顺超的父母报警后,警察介入了调查,更多视频被曝了出来:
学生干部查寝时辱骂新生,原因是见到他们没鞠躬,这位学生干部甚至在视频中扬言,谁对部长不尊敬,就让他大学四年混不下去;
学生聚餐中,一群穿着西装的青年推杯换盏,不断要求学弟学妹敬酒等等。
越来越多的学生站出来,指控学校的学生会官僚化严重。
刚进入学生会的学生要被“部长”、“会长”教育,不听话就会被针对。
警察告诉我们,在学生们的讲述里,进了学生会就如同上了贼船,想退出都不行,学长学姐会以扣学分、增加工作量、孤立等等手段强迫。
那些会看眼色,知道低声下气顺着学长学姐说话做事的同学,在学生会内部就顺风顺水,可以获得评选和荣誉,学生会美其名曰:提前教大家社会生存的法则。
原本服务于学生的学生会,却成了人情社会、人脉主义、官僚风气的缩影。
随着调查的深入,钱顺超事件也迎来了真相。
钱顺超因为性格活跃,喜欢参加活动,大一就申请加入了学生会。
他各项能力也都挺不错,很快就引起了学生干部的关注,就是性格比较直,搞不清弯弯绕绕,有些交流上的言外之意也听不懂。
钱顺超家庭条件相对优渥,大学前从没有经历过这种需要看人眼色、曲意逢迎的环境。
但他胜在勤快活跃,导员经常把自己的文书工作给钱顺超办,钱顺超又是学生会跑腿又帮老师写文件写报告。
钱顺超从忙到没时间学习,逐渐忙到连日常的生活也没了,他想退出学生会,但每次提都被学生会主席压着,谁愿意放跑一只好牛马呢?
后来,他被学生会一个干部盯上了,想收他当“小弟”,钱顺超直愣愣给拒绝了。
据他同寝室的学生说,在那之后,学生会查寝会专门找他麻烦,每次都会把他的东西翻得到处都是,还把他最喜欢的小说给撕了。
室友们慢慢发现他晚上总不睡觉,在寝室宣传什么真实运动,非要给室友们讲克苏鲁,而且大半夜还自言自语。
几个同学一商量,加上查寝也被连累,就把钱顺超挤出了宿舍。
导致钱顺超精神崩溃的导火索,大家推测是一次学生干部聚会。
一起聚会的学生要钱顺超给导员敬酒,钱顺超不想喝,学生会主席站起来就骂他是傻逼,没脑子的东西,一点规矩都不懂。
钱顺超想先走,在导员的示意下,这群学生把包厢门锁了,包厢里具体的发生了什么众说纷纭,但只有参与的人才知道了,只是从那之后,钱顺超就不太正常了。
钱顺超曾经创办过一个克苏鲁研究小组,他在校园里发传单,希望大家加入。
当时有不少同学感兴趣,但加入了才发现,他这个小组不研究克苏鲁小说,居然研究怎么让人说真话,学生们又纷纷退出了。
线下的发展受挫,钱顺超就转战网络,他利用专业,二创剪辑各种邪典视频,推动他的“真实运动”。
也就有了之后我们的交集。
6
听完警察的讲述,我和赵老师初步判断,钱顺超有妄想性精神障碍伴随社交障碍,可能还有一些强迫症和入睡障碍等,但还是需要他去医院配合诊断才可以确定。
我也理解了为什么钱顺超会写下那么恶心的日志,这群人就像小说里的恐怖生物反复咀嚼他的尊严和人格,这怎能不让人发疯?
帮助钱顺超的学生越来越多,在各方面的压力下,学校对这件事进行了处理。
钱顺超恢复了学籍,涉事的导员被开除,几名学生会干部留校查看。
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,那些在包厢中诘难钱顺超的同学,又有多少人是迫于集体的淫威?
如果人情和面子才是交际原则,一次次做违心事、说客套话,这个社会的未来又在哪?
第二天上班,我跟赵老师正在讨论怎么把钱顺超约来医院,他妈妈给我打了电话。
钱顺超妈妈开心地告诉我,钱顺超已经脱离危险了。对于之前托我找关系的行为跟我道歉。
苏醒后的钱顺超知道越来越多的人支持自己说真话,精神状态好了很多,并且愿意接受后续的治疗。
约定了治疗时间后,我挂断电话,正好听到魏姐在走廊讲究我。
“这个徐晓啊坏得很,你不知道,上次我……”
忍无可忍,去他的人情世故,今天我就要说真话,绝不委屈自己!
我把手机放下,夺门而出,大声地跟站在走廊里的魏姐说:“好心当成驴肝肺,下次别找我帮你带孩子!”
魏姐脸一红:“找你帮忙是信任你,是不是你把我女儿吓病了?”
我鼓起勇气盯着魏姐:“朵朵的事情我已经道歉了,也给孩子买了东西。你如果觉得吃亏是福,这福气下回你自己留着吧。”
一阵沉默,魏姐没再说话,讪讪的走了。
我转身看到赵老师站在办公室门口,冲我直乐。
后记
2021年9月,有个视频突然在网上火了。
视频里,六个黑衣学姐往寝室里一站,一个干部介绍了领头的部长,一声令下“叫学姐”,旁边几个学生弱弱地齐声喊“学姐好”。
官威好大的“学姐查寝”,看着特别像翻拍香港电影的段子视频,可这竟然是真事儿。
因为钱顺超,我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校园官僚,后来才慢慢知道,校园官僚并不是什么独特的现象。
虽然两件事关联不大,但我知道,如果不是钱顺超,我不会鼓起勇气拒绝魏姐,告诉她其实我不想帮忙。
作者:徐晓
本故事整理者:刘栎山 责编:王大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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